冷CP爱好者,翻译坑堆积地

【吸血鬼编年史】Illumine 启明(下)

       路易还在睡着。窗外还是亮着的。我认为最后的一丝阳光还仍然挂在天上。我走出了路易的房间,只想要继续我们昨晚那中断了的谈话,但是现在还太早了。当他还在睡着的时候我不敢去打扰他;那样的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因此,我又回到了我的每日常规中,我决定我应该先去狩猎,然后再回来找他。

       当我走出来的时候房子里很安静,但是我知道不管我自己的眼睛睁开得是多么早,莱斯特保证已经在我之前醒来了。如果房子里很安静,那只能够说明莱斯特已经出门了。他同样也许是出去狩猎了,也许是——

       我的思绪突然改变了方向。阿伦。对于阿伦.莱特纳那瞬间的关心闪过了我的脑海。莱斯特离开了,房子里没有他的迹象。他现在会是去找我的老朋友了么?

       不,不。那太荒谬了。这简直是杞人忧天。这种恐惧根本没有任何根据,除了那些低声说出的隐晦话语。而且几乎是来自于一个最不可能与我为善的对象,我提醒我自己。来自路易。

       而当我走在路上,脑子里仍然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今晚的受害者几乎是直接地撞到了我的身上,一个年轻的女人,猛地撞到了我的胸口。

       “你还好么?”我问那个现在站在我的双臂间的女人,“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

       我停住了。她正抬头盯着我。“Americana?”她说道。不是葡萄牙语。意大利语。

       “哦。天啊,不。”我回答道,倒退了一步。当然我看起来像是一个美国人。我想道,现在在这个荒谬的身体里。

       “Scusa(对不起)”她说道,“我不说英语。”

       通常我不会猎杀女人。但是她有着浓密的,有光泽的棕色头发,而且还有那大大的微笑,而且她闻起来美妙极了。她的皮肤很干净,没有皱纹。我得说她不过二十出头。而当她注意到了我眼中的赞赏,我看着她的方式的时候,那一刻被拉长了。我想要她。她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

       “来和我喝一杯吧,”我不由自主地说道,“最后的一餐。你会喜欢它的。作为我对你的补偿。”

       “Non capisco niente di quello che Lei dice-(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喝酒,”我说道,“Bev--bev--呃...”我模仿了一个从杯子里面喝水的动作,而她的眼睛亮了起来,“Bevere. Con me.(喝酒。和我一起。)

       “啊!”她的微笑扩大了,“Sei carino. Ma sono sempre i carini di cui si deve stare attenti, non?(你很可爱。它们很好,但是你总得小心,是不是?)”

       “Signora(夫人)”我说道,我的手按在我的心脏部位“我会做一个完美的绅士。”

       她犹豫了一下。我给了她一个无比迷人的微笑,那实在是太不像大卫.塔尔博特了,而我发誓那不是由我的思想控制,而是由我的身体自主发出的,一个英俊的,徘徊不去的少女杀手的本能。

       “Signorina.(小姐。)”她纠正我,挽住了我伸给她的那只手臂。她又朝我露出了另一个她那大大的,阳光的笑容。

       她刚刚做出了不可挽回的决定。那是一个她无法继续活着来后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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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抗拒着将杀戮细节化的想法。

       我希望尊重死者的想法是可笑的,不是么?那个女士死掉了因为我杀了她。然而,我发现我自己是那么的不安,即使在我写下这个的时候,在那天晚上,当我听见了那另一个吸血鬼走在人行道上所发出的不可错认的声音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开始了,我觉得就像是一个人在进行某种十分堕落的行为的时候被抓包了。

       我放掉了那位小姐,并将我的手捂在我的嘴上。迅速地,愧疚地擦了一下。而那个动作把那些鲜血抹花了。

       “莱斯特。”我惊讶地说道。

       莱斯特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欢迎,然后就退了开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受害者。“漂亮的女士,”他说道,跪在她的身旁抬头望着我。

       “谢谢你。”我回答道,语气有一些尖锐。我开始感觉到越来越不舒服了。他对于那具尸体的检查感觉就像是一种亵渎——对于我自己的也是对于她的——但是我还是保持着沉默。我觉得我不能抱怨。毕竟,我是那个杀了她的人。

       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莱斯特带着一个笑容站起了身来,脱下了他自己的外衣,然后用它擦了擦他的手。他将它毫不在意地扔到了一边,而它落成了小小的一堆,一部分盖住了那个尸体。“我还不知道你对女人这么有眼光。”

       我皱起了眉头。“你那是什么意思?”

       “哦,行了吧,大卫。”他随意地说道,同时做出了一个轻蔑的手势。他现在已经在小巷里面看来看去了,“恩,我们该死的到底是在哪儿?”他最终问道,很显然对他看到的景象摸不着头脑。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我在同路易进行了那个私下里的谈话过后感觉十分的不安,另外,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们到底在哪儿。捕猎将我带到了此处,那不是出于我自身意志的选择。

       莱斯特冲着他周围的环境哼了一声,接着他用一种故作亲密的语气继续道,“小姐,我不应该相信您的这位朋友,”我调开了我的头。他在冲着那个死尸说话。“他一点礼仪也不懂。你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漂亮,而且真的,他看起来在全巴西选择了一个最为廉价的舞台来上演你生命最后的——”

       我说道,“闭嘴,莱斯特。”

       “哦,我冒犯到了你的感情?”莱斯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到处转悠着就像是某些多愁善感的雏儿,不是么,诵读我的祈祷词并且为我的杀戮本性和她的命运而恸哭?”

       我开始从他身边走开,但是他捉住了我的肩膀,然后猛地将我转过身面对他。

       “你保证过我的,”他说道,他的声音低沉又危险,而他凑得更近了一些,“你保证过我一场战斗。你保证过冒险和在街道中间跳舞。大卫——”随着他那凶残的一扭,他握住了我的脖颈后方,并把我的头压了下去,逼迫着我看着我受害者的那具尸体。

       剧烈的反感攫住了我就好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我不想要看着她那冰冷,僵硬的四肢,或者那死去的头颅不自然的夹角。我闭上了我的眼睛,憎恶着它。憎恶着这种被粗暴对待的感觉。他的手掐在我的脖子上就像是一副老虎钳。

       他说道,“你忍受不了这个?你讲的那些关于灵魂。关于战斗。关于渴望黑暗赠礼的话,而现在看看你。你是多么的让我想到了路易啊。”

       “我说了,闭嘴!”我吼道,用力地将他甩开,他向后倒退了几步,他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我不是路易。我不会把我新生命的一开始十多年——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为我的命运而哀恸,并且为这个人类的女人而悲伤,直到最后才发现我的痛苦是完全错位的,而你一直都是正确的。停止再试图这样激怒我。我是不会就那么让你为所欲为的。”

       “你不会么?”他的那种我一直都无力拒绝的危险笑容现在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嘴角。该死的。我想我甚至把它说了出来,“你该死的,”在他有些粗暴地拽住了我的脖子的时候。我那么说,即使他吻了我。而且是的,我就是个傻瓜,因为他总是能够让我忘记我那良心上的不安;而更糟糕的是,这是我一直想要的。我知道这一点,即使是作为一个七十四岁的年老的人类。莱斯特就像是我年轻时代的那只燃烧着的猛虎,一个阴晴不定的杀手,有时候会蜷缩在我的壁炉前打呼噜,并且懒洋洋地将我称作他唯一的朋友。

       他低声喃喃道,“而一个好的英国吸血鬼会怎么处置他们的尸体?”

       我闭上了我的眼睛。“烧掉它。”我说道,而顷刻之间那具尸体燃起了大火,虽然我不确定是莱斯特的力量将它点燃,还是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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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和睦地散着步。

       夜晚温暖而又十分令人愉悦,只有微风在我们的身后吹拂。莱斯特,这一次,并没有疯狂地渴求着冒险。他满足于这样的漫步,而交谈的话题在不断地变换着。那是我在同路易进行了那一次高度紧张的交谈过后发生的改变。这是一种我很乐于接受的改变。在莱斯特的陪同下我总是容易忘记我的烦恼。当我还是个人类的时候,泰拉玛斯卡高层中对于莱斯特的争论和指责总是让我郁结,但是它们在莱斯特出现在了我的门口的时候总是迅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心和喜悦。一个有着恶魔般的微笑的年轻人,穿着得体的西装,好像一个纨绔子弟。

       “你总是那样猎食么?”他问我。

       “不,”我说道,“我只是渴望得到新的体验。我没有固定的模式,至少现在还没有。通常需要经过一年或者两年,一个吸血鬼才会形成某种特定的习惯,虽然一旦它们形成之后,就很难发生改变。”

       “你不是在说我们的狩猎习惯也在泰拉玛斯卡资料库里吧。”

       “当然,”我回答道,“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反感——甚至可以说是震惊。你的写作内容是我们研究的基础。你在你的小说里面也经常会写到狩猎。”

       “你知道我都写了些什么,”他说道,“你已经读过了它们。”

       “是的。”

       “然后呢?”

       我停顿了一下。

       我不知道,当然。最早泰拉玛斯卡关于莱斯特的记载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几乎毫无例外地,他杀死的都是男人,年龄在19—30岁之间,高度介于5’10’’和6’1’’,没有其他物理上的共同点,除了都身体健康,身材强壮。’这是属于吸血鬼剧院档案的一份补充说明,由外勤探员A.R.达西耶写于1841年,而这也就是为什么泰拉玛斯卡会派身材娇小,红发的洁曦来调查老新奥尔良的吸血鬼家族。虽然,现在我已经开始逐渐了解这个了,莱斯特的偏好是那些粗暴凶残的杀手们,而这——也许只是偶然——意味着他的受害者们通常都是年轻的男子。

       “我喜欢带走生命,”我记得他有一次对我说道,“我觉得那很有趣。”

       在当时,我们所有的谈话内容都围绕着这些话题。死亡和亵渎。莱斯特总会试图将我推到我的底线上,我相信,在某种程度上挑起道德上的反抗。我是他那个理查的白金汉公爵——至少是在莱斯特的思想中。而当我在巴巴多斯做出我最后的反抗的时候,他无视了它——而且带着,我自己的意愿和他的承诺。

       在很久之后,路易会这样来解释:“莱斯特是孤独的,因为他渴望的是一种绝对的爱——而没有人能够爱另一个人超过爱他自己的良心。而最终在某一点,一个人内心里的良善,无论它埋藏得有多么的深,都会阻碍到它——它将不会再允许自己进行一味的妥协。莱斯特一直在寻找着那一点。他总会在你身上发现它的,大卫。就像他在我的身上发现了它,当他在新奥尔良跪在我的面前,乞求我帮助他,而我拒绝将他再次转化成吸血鬼的时候。”

       但是我想得太远了。

       我谨慎地回答道,“上面说你专杀男人。而且你喜欢挑起攻击。说你最近的喜好是连环杀人犯,而这你已经知道了。”

       “而现在你在黑色玻璃的这一头了,你可以告诉我:所有的这些对于吸血鬼世界的观察有什么作用呢?”

       而那就是问题的核心,不是么?我笑了一声,然后摊开了我的双手,“你告诉我。”

       莱斯特已经走在了我的前面,而现在他站住了脚步面对着我,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出于必要,我停了下来。他挡住了我的路。“你想知道我这么选择的真实原因么?”

       他的目光是掠食者的目光。就像他的声音,在挑战着我。

       “我喜欢它。我喜欢那种追逐。我喜欢战斗。我沉迷于这种游戏。哦,不,不要又用那些严厉又正义的口吻来教训我——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当你还年轻的时候你就是个杀手,就像我一样。你也是个猎杀猎物的猎人,不是么。你很明白你更喜欢的是什么。你本不应该的,但是你的确知道。”

       “不,”我说道,“不。莱斯特——我不相信那个。大部分吸血鬼在猎杀的时候都会表现出一种抗拒情绪。你们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将猎杀仪式化。将它与它真实的样子分离开来。你对于受害者的选择——是毫无瑕疵的。你杀死杀人者,潘多拉杀死那些虐待成性的人,阿曼德杀死那些渴望死亡的人——”

       “阿曼德——什么?”

       莱斯特眨了眨眼睛,然后,令我惊讶的是,他放开了我。他往后倒退了两步,然后开始大笑了起来。血色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那是他一贯的那种疯狂的幽默,而我抱起了我的胳膊然后等着他停下来。他最终平静了下来,虽然他的眼睛在看着我的时候仍然闪动着顽皮的光芒。

       “阿曼德,”他说道,“我喜欢那个恶毒的小男孩儿。真的。我的确喜欢他。皮斯托对王子说了什么呢?我会亲吻他那肮脏的鞋——”

       “我说的不对么?”

       “大卫,无论你是怎么认为阿曼德的吧。但是我得告诉你这个。在作为一个吸血的恶魔两百年之后,我学到了不容置疑的一点。”

       “而那是什么呢?”

       “没有人会真的...真的...渴望死亡。”

       他看了我很长的一段时间。

       “哦,停止吧。”我最终说道,又一次向前走去。

       “停止——?”他浅色的眉毛在我经过他的时候不自主地扬起。

       “停止说些荒唐话。来吧,我想爬山,我们还没正式地去过科科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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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为什么路易会告诉我阿伦的事情呢?而且他又在隐瞒着什么呢?为什么又要把我们的对话瞒着莱斯特呢?在接下来的三天晚上,我试图给自己找出另一个机会和路易说话,但是路易一直令人愤怒地回避着我,要么就是锁在他自己的屋子里,要么就是独自在里约热内卢的街道上晃荡。

       我房间里的窗帘很快就修好了。而这让我的尝试更加困难了。我不能就那么莽撞地闯入到路易的避难所里面去,并且要求一个解释,虽然我及其想要那么做。而我同样也知道莱斯特是多么经常地跟踪着路易去看他狩猎,以及路易是多么的不喜欢他这么做,而当他出了房子之后我也是很不愿意去找他的。

       我开始怀疑他是在故意地避开我。然而,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也完全无能为力。失望成为了我的伴侣,陪伴着我从傍晚的最开始一直到夜深。

       事实上是阿伦被派到这里来,至少在我的心里认为,泰拉玛斯卡并没有把我的转化看做一件格外严重的事情。阿伦.莱特纳是一个随和的同事,是我这一辈的一个学者,有着一头白发,以及用一根银头手杖走路的古怪习惯,虽然他并不年长同样也没有虚弱到要用一根手杖。他不是一个外勤探员。他已经很多年不是了。他涉猎很广,但是大部分都是一些来自于奇思妙想中的超自然零碎。

       而从中世纪起,泰拉玛斯卡关于对待吸血鬼的态度就是明确的:

       “你不会鼓励它们的行为,不要与它们进行对话;如果它执意要拜访你那么你最好把它引到某些人口稠密的地方;众所周知这些生物讨厌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动攻击。而你也不应该尝试从这些生物口中得到秘密,或者相信它们所表现出来的任何情绪反应是真实的,因为这些生物能够用一种非凡的诡辩术来掩饰它们自己,并且那是众所周知的,无论是出于任何的原因,能够让凡人们陷入疯狂。你应该提醒自己要及时向长老报告所有的这些会面,选址,等等等等——”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完全与泰拉玛斯卡断绝了关系了。从其中解脱了出来,就好像我从未在那些浩繁的书卷和博物馆中呆过,而最近才被卷入了超自然的领域。伦敦的那群修道士,莱斯特这样称呼他们,用他那独特的语气和不屑一顾的态度。而路易看起来则比我自己要更适合泰拉玛斯卡的人类世界。

       路易那安静的话语,他的保守秘密,一切都是那么的疯狂又虚幻。而我开始感到了些许的愤怒,因为我唯一能够同路易进行私人沟通的机会却没能够解开关于我们现在这种状况的任何秘密,仅仅是一些模糊不清又琐碎的杂事。

       而我甚至想过通过把他那古怪的行为告诉莱斯特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也许会说,“路易有天晚上真的跟我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关于你和阿伦.莱特纳...”但是在内心深处我明白这个话题并不是我想要将莱斯特引入进来的合适话题。而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伴随着他们这样的态度,我那担忧开始褪变为了一种潜在的不安感觉。

       我应该提到在这段时间里,莱斯特给我看了他小说的初稿。虽然也许‘给我看初稿’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他做的就是手腕轻轻一甩丢给我一张计算机磁盘,然后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背对我说了句,“你自便吧。”

       我还没有看完它。我把磁盘插入到了电脑里。我打开了正确的文档。但是我没办法让我自己在最初的几章过后继续读下去。最终,我关上了电脑,将磁盘留在了莱斯特的木头桌子上,然后出去狩猎。

       那发生在第三天晚上。

       在第四天晚上,路易让我惊讶地居然在我之前就出现在了紧邻着房子门口的那个大房间里。他穿着,就如同以往一样,某些难以名状的黑色衣物。他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丝带整齐地系在后面。而正是这个细节令我感到印象深刻。我突然能够想象他是一个年轻的种植园主,仔细地检查着他的账目,穿着马裤和长长的双排扣礼服。然后,在一个小酒馆里,他也许喝得有一点醉,太天真了没有意识到他可能吸引到的目光。吸引到的路过的犯罪者的目光。

       吸引到的莱斯特的目光。

       “你好,大卫。”他说道。

       “路易,”我说,“我必须跟你谈谈。”

       “你必须?”他用他最无聊的语气问道。我的愤怒十倍地回到了我的身上。这些游戏,我想道,是典型的他的风格,而正当我打算将它们彻底地一了百了的时候,路易把他的目光对上了我左肩后面的一个地方,然后用一种礼貌的问候语气说道,“莱斯特。”

       我转过了身。

       莱斯特正朝着门口走去,他看着我们,脸上带着他特有的那种微笑。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他自己。他没有穿他平常的那身剪裁合体的服装,相反他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它在膝盖处的地方还被划了几道口子,还有一件薄薄的,宽松的白色棉质T恤,上面印着一个过时的葡萄牙语广告标志。它看起来又旧又破,是二手或三手货,并且毫无保留价值;它最初一定就是来自于某些廉价的路边摊。他同样还把他的头发剪短了,并且用他的手随意梳理了一下,从那到处乱翘的金色发尾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这种形象简直是令人震惊的,太不像他了,并且看起来有一些堕落。

       “我的天啊,”我失魂落魄地说道,“你到底穿的是什么?”

       “你喜欢么?”

       “呃,这当然是...挺有趣的。”

       “我想你还是更喜欢我穿着花呢套装,或者马甲背心,或者开襟毛衣——”

       “别那么可笑。外面至少有三十度。”

       “路易?”莱斯特问道,完全冲他转过了身子,就好像打算寻求一下支持。

       “为什么问我?”路易说道,“这——”他象征性地瞥了一眼那些衣服,“——又不是给我穿的。不是么。”

       “恩,不。”莱斯特同意道,“的确不是。”

       我来回看着他们两个。

       莱斯特说道,“我想你从你那个小房间里出来就是想试图改变我的主意,告诉我你是多么的不赞同我的行为,它是多么的糟糕,我是一个怎样的怪物,这一类的废话。”

       “是的,”路易说道,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否则我就不会把这视为是一场冒险了。”

       “你从来就不应该把这视为一场冒险!”

       莱斯特的眼睛亮晶晶的。“大卫,”他说道,并没有看着我。“我们现在要去参加一场盛宴,而路易,却用一些糟糕的态度,警告我们两个拜访你那老朋友阿伦.莱特纳的危险。你知道他在里约热内卢么?很明显我要去对他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我觉得这会给我带来很棒的乐趣。”

       在我能够组织出一个回答之前,路易冷静地说道,“你期望这个小小结局能够带来打击和震惊么?你简直是粗鲁又老套乏味。大卫已经知道阿伦.莱特纳在里约热内卢。”

       “如果那是事实,”莱斯特危险地说道,“那么他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可远比你好。”

       “你不会做任何伤害阿伦.莱特纳的事情,”我缓慢地说道。这是一种证实,而不是命令。随着我说出的每一个词,我才意识到我是多么的偏袒他。

       路易转过头来看着我,看起来简直难以置信。但是他迅速地恢复了。在他发现了我不是他的盟友之后,他就直接把我从他的注意力中剔除掉了。他对莱斯特说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可能去拜访某个人而不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的。”

       “哦,说老实话,你认为我在计划着什么呢?我只是想跟他谈谈——活跃一点气氛。而且即使我打算用我一整晚的时间折断他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而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能够阻止我呢?”

       “你觉得你只是去和他谈谈?”路易回击道,“你在骗你自己!那是你进入伦敦总部去拜访他们的长老的时候的那种谈话。十年之后,你将他变成了一个他同类的杀手。你毁掉生命。你还会毁掉阿伦的。现在面对泰拉玛斯卡仍然是件危险的事情,而你认为还需要多少时间,他们才会认为你是他们的巨大威胁?”

       “这简直是太疯狂了,”我说道,“莱斯特,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泰拉玛斯卡对你没有威胁。”

       “是啊,也许他们认为阿伦.莱特纳是可以牺牲的,”路易说道,“也许他们也是这么想你的,大卫。”

       “别摆出那种讨厌的盛气凌人态度,”莱斯特告诉他,“阿伦.莱特纳没有任何危险——从身体上来说。至于其他的,他是一个超自然生物的学者。所以他也不可能因为看了我一眼就完全发起疯来。”

       “莱斯特,你不能这么做,不能又这样。不是这次——”

       “哦,我不能么?”

       路易挡在了门口。我很确定莱斯特会毫不犹豫地把任何其他挡住他路的人推到一边,但是路易那纯粹的镇定冷静让莱斯特不愿意强行通过他。令人难以置信地,他居然在原处退缩不前。但是他的眼睛闪着光,而我看见他的右手握成了拳头。

       “让开,”他接着说道,声音很低沉,“移动,否则就我来让你动。你不会喜欢我那么做的。你那么讲究是不会喜欢被别人抓住的。而且我会伤到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会多么的伤害到你。”

       “不,莱斯特,你就不能呆在这里么,呆在这里然后理性一点——”

       “理性?你是指那种关于限制的种种单调冗长的老生常谈——那简直让我厌烦。你简直让我厌烦。我要出去了。”

       “莱斯特——”

       “让开!”

       它发生得太快了而我根本没办法跟上他的动作。我只能够听到,而不是看到。我听见了家具的碰撞声,还有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莱斯特迅速地离开了,在我能够介入之前,或者甚至是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把路易从他面前挡开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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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皱着眉头,更像是一个在今晚的报纸上看见了什么不愉快的新闻的男人,而不是某个刚刚被他的创造者甩过了房间的吸血鬼。

       我可以看见他的脸青了一块。莱斯特一定是真的打到了他。这样的一个伤口放在我的身上迅速就能够消失,但是路易没有来自阿卡莎或她那一族的伟大的复原能力。那个伤口恢复得很缓慢。我看着那些断裂的毛细血管修复着它们自己,而我意识到莱斯特的那一下可能只是比那种爱的轻拍要重了一点点。如果他用了任何一点点他真实的力量的话,他可能至少会打碎路易的颧骨。更可能的是折断他的脖子。

       我弯下腰伸出了我的手,而路易紧握住了我的胳膊,借着我的力气让他自己站了起来。

       “你的关怀让我感动。”他说道。

       我告诉他,“阿伦.莱特纳会保护好他自己的。”

       路易整理他自己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大卫.塔尔博特也能够保护好他自己。”他说道,“他足够强大能够抵御莱斯特,而他在上帝面前发誓他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吸血鬼。”

       某些令人不快的感觉开始在我的喉咙里上升,而我发觉我无法再忍受跟他呆在一间屋子里了。

       “如果你现在恢复了。”

       “大卫,等等。”

       当他叫住我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门口,而我真的打算就那么走出去,但是在路易的声音里面包含着某种奇怪的情感,而那就像是一只挡住了我的手,我停下了脚步。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看见他站在那里,在一屋子的残骸之间。

       在他的美貌当中包含着某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而我要说我没有注意到它的话,那我就是在说谎。从我见到他的第一刻起,我的一部分就已经明白,他会是我终其我作为人类的一生都想要得到的东西,但也是我在我这新的生命中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他那冷淡,超然的态度被融进了他的魅力之中。在他的周围弥漫着一种不可触碰的气氛。

       但是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痛苦,而他伤痕累累,虽然他脸上的那块淤青现在已经褪去了。莱斯特对他有一些粗暴了,而那很适合他。他看起来第一次像是某种能够被触碰的生物了。某些也许会作出回应的生物,某些也许会希望....

       “你介意我刚刚对你的那些无礼话语?”他说道,用那同样的声调。

       而第一次,我能够用一种客观的眼光来看待他。不是以某种竞争对手的眼光,而是作为路易,一个不同寻常的,并且完全超然物外的他本人。我感到了一种令人晕眩的温暖,就好像我内心深处沉睡的某种东西违背了我的意志而出现了。

       “为什么,”他有些苦涩地问道。

       “路易,我——”

       “也许我冒犯到了你对于吸血鬼习惯那文明的概念。在我们三个之间应该保持着一种十分雅致的礼貌态度,不是么?而同时我们猎食,我们生存,我们毫无悔意地杀死他们。”他发出了一声苦涩的笑声,“你就像是在花园里面对着一条蛇的天真的人。你很开心因为你不知道任何事——”

       开心。我记起了我第一次来到里约热内卢的时候。那些丛林,那些覆盖于其上的厚厚的,潮湿的气息,还有旅店,以及我从那个男孩身上感受到的狂野的激情,我一次又一次地索取着他,相信我自己是被爱着的,沉溺于他给我的那些倦怠的吻以及他在床上贴着我所散发出的热量。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抛弃掉我的那些幻想换得你和我的和平相处。”我说道,“告诉我,而你可以那么做的。”

       这是一句正确的话。不知怎的,我知道这一点。

       路易用他的手梳理过他的头发,那是一个十分人类化的紧张犹豫的表现,“作为一个杀手却仍然拥有着良心是很愚蠢的事情么?”他说道,“仍然在乎着要做正确的事,并且避免那些错误的?”

       “那不愚蠢,”我试图让他说出更多,“只是不容易。”

       “莱斯特将它称作‘好吸血鬼’悖论。但什么是一个好吸血鬼呢?我曾经会为了夺走人类的生命而感到痛苦。我拒绝成为一个邪恶的生物。你也许会说,我是一个好吸血鬼...但是那让我成为了一个很糟糕的吸血鬼。那让我虚弱,没有能力,容易受到攻击...”路易停顿了一下,然后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但是虽然我们是杀手,但我也不认为真正的非道德适用于我们。我不认为那是自然的。因为所有的吸血鬼,当他们必须得依靠着人类来生存的时候,就开始在他们自己内部创造出了一套道德标准。在圣婴公墓脚下,有着恶魔的准则。不能够杀死你的同类是吸血鬼剧院的吸血鬼们供奉的准则。而现在我们在夜岛上也有一套法则...而那些莱斯特都无一例外地打破它们。”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下去,“我想要说的是,我是一个怪物,因为我杀死人类。但是即使是在怪物中间,也存在着,也许,恐惧,以及不应该被做的事情。”

       “而所有的这些都与阿伦.莱特纳有着某种关系,”我提示道。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不,没有什么关联,除了他是一个新的危险。一场新的挑战。”

       “路易——”我开口说道。

       他摇着他的头,“拜托。如果我要把它告诉你,我就必须全部讲出来。让我们坐下——”他冲着长沙发做了个手势。不耐烦地,我走过去坐了下来,然后等着他也坐过来。他在完全地冷静下来,并且在我旁边坐好了之后才再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柔和地讲述着接下来的那个,熟悉的故事:

       “对你来说,它开始于莱斯特首先告诉你关于那个疯子,詹姆斯的事情。而对我来说那开始于很久很久之前。那时我弟弟保罗,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从种植园里事务里脱离出来了。他更喜欢把他的时间花在祈祷,或者学习,读圣经上面,而他过着圣徒一般的生活。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的信仰的热忱让我感动,而我替他修了一所小礼拜堂,而不久之后,他就开始把他大部分的白天时间都花在里面,他的晚上时间几乎也是如此。

       “在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很英俊了。身体结实,不像我当时,或者现在这么瘦,而且他有着黑色的头发,非常白的皮肤以及蓝色的眼睛,就像我的母亲。他很像我的母亲。固执,但是安静,礼貌,而且说话温柔。我当时全身心地为他奉献着。我不会拒绝他任何事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而我发誓无论失去他让我的心里多么难过,我都不会阻止他如他所愿地进入那个小礼拜堂,直到那个时候来临。”

       我没有打断地听着他的讲述,虽然我知道所有的这些事情,当然,从路易的资料和那本书《夜访吸血鬼》中。原始的录音带现在收藏在泰拉玛斯卡的伦敦总部里。丹尼尔的问题,以及那长长的,详细的,并且有时候有些吓人的路易那平静,冷漠的声音的回答。

       “他开始看到幻象,但是由于他并没有跟我,我母亲或者妹妹提起过,所以当时我并不是很在意那个。而甚至当他停止了与我们共进晚餐,他没日没夜地跪在那个小礼拜堂石头地面上,当我的母亲和妹妹为他的隐遁行为哭泣,而奴隶们开始公然地谈论他的疯狂的时候,我也没有引起警觉。我说服我自己他不过是过于热心了。在1975年,当我向丹尼尔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仍然相信着我弟弟的虔诚之心。我甚至怀疑我弟弟声称他所见到的那些幻象会不会真实的。”

       “而你现在不相信了。”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路易摇了摇他的头,“我不会告诉你我相信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之后可以自由地做出你自己的决定。

       “就像我所说的,在那个时候,我的弟弟开始看到幻象。他一开始觉得那是他的错觉,但是之后他开始逐渐地相信了它;有一天晚上他走到我的屋子里来然后热切地并且毫不怀疑地告诉了我这件事。圣多米尼克和受祝福的圣母玛利亚在小礼拜堂里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宗教领袖。他能够引领起反对无神论者和大革命的潮流,但是由于他自己并没有资金,我们必须卖掉我们在路易斯安那所有的家产,所有我们拥有的东西,然后用它按照那些幻象的吩咐,在法国为上帝而工作。

       “我嘲笑了他‘圣多米尼克,’我轻蔑地说道。也许我是在希望他能够收回他的话,或者说那不过是他开的玩笑。但是他没有。‘你不明白,路易。’他说道,而这时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种入迷的表情,他向我描述那个圣人的容貌;他是个美丽的年轻男子;他的面容就像天使;他那金色的头发上有着光环,而他的皮肤在自主地辐射着神圣的微光。我告诉他不要犯傻了,他看见的幻象都是无稽之谈,是一个不成熟甚至有些病态的心智产生的结果。我很生气。不,倒不如说我很失望。我失望到了极点。他在我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神智不正常的人。一个超自然的人类幻影?我根本一点也不相信他。

       “而如果当时我能够好好地跟他说话,能够帮助他,引导他通过那场考验的话,那么我的命运会发生多么巨大的改变啊。我常常花很长的时间来想象如果我那么做了会怎么样,我会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胳膊,同意他那疯狂的计划。我也许就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在我的床上满足地死去,周围是我的妻子,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会这样。但是我想...不管怎么样,当时我的兄弟愤怒又伤心地离开了我的房间,而他改变了我的生活。”

       “他自杀了,”我对路易说道,但是我很难集中精神。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我想道,有着闪亮的金色头发和发着微光的皮肤。这种描述让我感到极其的不安,因为它听上去太熟悉了。它听上去太像是莱斯特了。

       “是的,也许,”路易说道。“他走出了法式双扇门,来到了走廊上,然后在楼梯顶部站了一会儿。接着他就跌了下去。我听到了它的声音,但是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走到了楼下,他的脖子折断了。我没有看见事情的发生。但是有两个仆人看见了。他们说他抬起了头来就好像他在空中看见了什么东西。接着他的整个身体都朝前倒去,就好像是被一阵风吹倒。他们中的一个还说在他落下去的时候还在说着什么。

       “我被责怪了。每个人都知道我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这是最起码的——那就好像他们实际上能够感觉得出来我弟弟的坠落,或者,就像你所说的,他的自杀,并不是一场意外。不是他处于自我意志的行为。之后,湖角庄园的奴隶们开始谈论他们会在走廊上看见鬼魂,而同时也还有另一个版本,关于一个鬼魂升到空中,将我的弟弟拉入了他的坟墓。我并不相信这种传言。我责怪我自己,而不是什么鬼魂,或者某些病态的想象,或者幻象。

       “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我不能够从对我弟弟的思想中逃离出来,虽然我避开了他埋葬的地方,并且将我的种植园交给了一个代理人替我管理——我甚至都不想要再一次看见那些楼梯,或者那个小礼拜堂,或者那个房间。我酗酒,疏远我的家庭,我的责任。我的行为开始变得越来越放荡,臭名昭著。我想要死亡——所以,瞧。最终我做到了。或者,至少,我被攻击了。那是个吸血鬼,就像你已经知道的。我第一次与莱斯特的遭遇。

       “我向丹尼尔描述过那次攻击,”路易说道,“但是只是简短地描述。我很尴尬。虽然在当时我一下子就被逮住了,被一个古怪的攻击者所打倒,在我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当然,莱斯特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狩猎的。你我都知道。他会玩弄他的受害者们就好像一只猫玩弄一只垂死的小鸟。那对他来说是一种游戏;那很有趣。在那天晚上,他向我走了过来,一开始十分地友善,先是和我交朋友,直到他狩猎的欲望已经忍无可忍。他最终在黎明时分将我留在了那里,疲惫不堪,昏昏沉沉,并且被吸干了血液。”

       热度在我的脸颊上攀升;我完全能够理解路易。在那个他将我变造的夜晚,莱斯特不止一次把我在他的鼓掌之间逗弄着;那是一个我一直以来,并且仍然,不愿意去描述的景象。我想着,并且十分的好奇,莱斯特和路易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第一个晚上。路易经历了与我相同的那种感受么?他反抗了么?或者说那是一种诱惑?莱斯特又是怎样打破路易的那种含蓄,他的那些挣扎?

       “我在被他们找到之后马上就被抬到了床上,”路易继续道,“我妈妈迅速地叫来了神父。我告诉了他所有的事情,抓着他的胳膊并且让他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当时我正发着烧。并且一直以来被我弟弟的死折磨着,因此我的思想幸运地并没有想到那个我的攻击者身上,或者我也许也已经告诉了神父那个,虽然我当时十分的困惑,而且我的思想是昏昏沉沉的,而且也许我根本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没有什么错,’那个神父最终对我说道,‘这不过是一次自我放纵。你的母亲需要你,更不用提你的妹妹。而至于你的弟弟,他是被魔鬼附身了。’我完全被这句话震惊到了,而我几乎不能够反抗。他用精确的话语向我解释了一切。是魔鬼制造了幻象。是魔鬼那样的猖獗。没有什么能够拯救我的弟弟,那些艰难的驱邪,祈祷,禁食,守夜都不能够保佑他,一旦恶魔在他的身体里肆虐。‘是恶魔把他推下了楼梯;那很明显,’他说道,‘你在那间屋子里没有跟你的弟弟说话,你是在与恶魔说话。’

       “那现在在我看来简直难以置信。我攻击了那个神父。我毁掉了整个房间为了试图捉住他,但是我被拉开了,用了三个仆人才制住了我。在那之后,我精疲力尽,几乎到了死亡的边缘。而他们还放了我的血,莱斯特曾经提到过一次。我认为这种讽刺实在是太适合他了。

       “他走进了我们的庭院,大大地打开了那扇法式双扇门。并且轻轻地,他将一条披肩盖在了我妹妹的头上,然后捻暗了灯光。她在水盆和毛巾的旁边打着盹,她刚刚替我擦了擦额头,而且——莱斯特毫无疑问使用了他的某些迷人伎俩——她直到天明动都没动一下。我昏昏沉沉地看着所有的这一切。我的眼睛已经很难睁开了。莱斯特向床边走近了一点,然后弯下了身子,让他的脸暴露在了灯光之下,而我望着他,认出了他,但是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他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的明亮,一开始几乎是在发着光。他的眼睛也在熠熠发光。他不是个人类,我马上就意识到了。但是我当时太虚弱了,并没有为他的闯入而感到困扰;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我比一般的凡人们还要容易受到他那吸血鬼的美貌的影响。

       “‘哦,上帝,’他轻声说道,‘他们放了你的血。’他完全站定了。而在那一刻,就好像他为他面前的我的模样所吸引,正如我被他所吸引一样。

       “‘我...’我开口说道,但是我说不出话来。我试图用手肘支撑起我自己,但是我那轻微的动作让莱斯特猛地从他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晃神中清醒了过来。

       “接着他开始对我说话,而我不知道你是否听到过莱斯特用那种充满热情并且真诚的语调说话。那是压倒性的。不——吞噬性的。他伸展身体躺在了我身旁的被子上,侧着身子,用他的手支撑着他的头部,对我说话。我凝视着他。并且当他说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我自己。我忘记了我自己,同时我也完全地明白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你在死去,路易。’他最终说道,‘你也许会活过明天或者后天,但是我怀疑你坚持不了更久了。而即使你能够康复,并且就像你一直以来那样活下去,你也会在一个月,在一年之内死亡。你就像是在一间黑屋子里的盲人一样:从一个小困难摸索到另一个小困难——而我在心底认为你是希望能够重获你的视觉的,但是为了什么呢?你的天真是迷人的,但是你的信念则限制了你。你对于天谴和救赎的概念限制在这个小小的并且无可救药的世界里...但是我能够帮助你,路易。我能够给你未来。我能够给你永恒。我能够将我的手捂住你的眼睛,然后你就能够第一次看清所有的东西。而且那样的目光!你会以你从未见过的方式来看见这个世界,而你将永远不会衰老,永远不会生病——你将会一直保持着你现在的这个样子。美丽。如此的美丽...正处于得到启示的边缘。’

       “他靠得更近了一些,捧住了我的脸并且热切地凝望着我。那太亲密了,让我感觉不舒服,而且我也许退缩了一下,但是我当时正漂浮在某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之中,完全被他话语所造成的惊奇所拉走。他说道,‘但是你必须对我说同意,路易。你必须知道我是什么——而我在给你一个选择。’

       “‘你是什么?’我记得我伸出了手,有一些犹豫,想要触碰他。‘我曾经梦到过你。’

       “他捉住了我的手腕,阻止了我的触摸然后用力地折过它,让我感到很疼。‘我是个杀手,路易。一个吸血鬼。你明白我的话么?我不是你的救星或是你的幻觉。我是个恶魔。’

       “‘恶魔将我的弟弟推下了楼梯,’我说道,而那是疯狂的,而且是极度失礼的,不仅仅是对于我兄弟的那些记忆,还有对于那个刚刚死去的神父来说。但是莱斯特的出现似乎宽恕了我所有的那些恶行。我头晕目眩,我感觉到美妙极了。我几乎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

       “‘没错,是他做的。’莱斯特回答道,仍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但是,‘我不在乎,’我说着,‘我不在乎你究竟是上帝还是魔鬼。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在这里,路易停了下来,然后用一种我现在完全熟悉了的方式审视了我一下。我同样回望着他。无数的思想在我的脑海里面掠过。我对这个故事感到不安,十分的不安。那实在是太过私人的话题,用路易那超然的语调所讲述出来。我想象不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吸血鬼曾经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路易不会。路易是一个由冰块和钢铁锻造而成的生物,他那剃刀一般锋利的边缘礼貌又冷漠。你向他伸出手的时候只能冒着被切开的风险。

       而且,我的天啊,在那些琐碎的思绪背后是对于路易那个故事的理解,对于它那恐怖的真正含义的理解。恶魔将我的弟弟推下了楼梯。我感到我的太阳穴在跳动,而那种感觉淹没了我,我站起了身来,然后走出了房间。那是某些试图从我记忆当中挣脱出来的东西。“我是个恶魔。你这个浮士德的魔鬼。你梦中的猛虎!”我的手扶住了我的头,就好像在试图阻止那里的疼痛。

       路易跟着我走了出来。

       “还有更多的事情。”他说道。那简直是致命的。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抑扬变化。

       “我不在乎。我不想听到它们。我的天啊——你在指责莱斯特杀了你弟弟!”

       “哦?我那么做了么?”

       路易的手滑进了他的口袋里,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行为。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从第一刻起,你就在不停地中伤莱斯特。而这——这——”

       但是攻击路易并没有停止我的思想,而它们正在有逻辑地不可抗拒地筛选过所有那些我研究过,读到过并且调查过的资料。我知道人类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种疯癫经常是由于遭遇了超自然事物的结果。路易的弟弟很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幻象。我开始问我自己那个问题:莱斯特会去迷惑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么?他会欺骗他,逗弄他,将他从宗教的狂热中引向自杀么?哦,上帝啊。

       “你没有证据,”我对路易说道,我的手仍然按压着我的太阳穴。

       恩,的确没有,他看起来是打算那么说,他轻轻地偏了偏头,然后半点了个头。“当你第一次在泰拉玛斯卡的总部里见到莱斯特的时候,他是怎么出现在你面前的?你还记得么?大卫?”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但是我无疑记得,而那种恐惧的感觉一下子增长了十倍。莱斯特和路易完全地震惊到了我,特别是莱斯特。“像一个天使。”我最终说道。“他们——我们——总是被这样认为的,在一开始。即使是拉格朗.詹姆斯——在那个该死的小说里。也像是一个天使。我的天啊,我居然在我的日志里面都写下了那种感受。”

       “你还在一直写日志?”路易礼貌地询问道。

       “不,”我说道,不是否认日志的事情,而是他的整个观点。“这是荒谬的。莱斯特的外表并不足以引起这样的指责。你的弟弟笃信宗教,所以觉得他看见了天使。其余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巧合,以及猜测。”

       “我的弟弟看见了圣多尼米克,”路易说道,“圣多米尼克是个娃娃圣人,大卫。在十二岁的时候我的弟弟就选择了多米尼克作为他的保护者,一个年轻谦逊的虔敬者的代表——但为什么在他的幻象中他看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金发的男人,有着闪耀的眼睛以及发光的皮肤的男人?”

       “有很多的可能性——”

       “不,没有。”路易冷静地打断了我。

       我无法回答他。

       他的故事很有说服力。事实上,这是泰拉玛斯卡的某些成员,被分配到了那些资料的成员,称之为的典型的莱斯特。幻象。死亡。一个年轻人的形象——金发,并且超自然。仆人们之间流传的故事。我说,用一种我能够保持的最冷静的语气,“在那些日子里,莱斯特每晚会杀两到三个人。你在你的回忆录中也提到过了这一点。为什么他在那个晚上杀掉的人就那么重要呢?如果那不是你的弟弟,那也会是某个别的人。”

       路易盯着我,就好像我已经疯了。“你的确听了我讲的故事,”他说道,“但是你却什么都没明白。大卫,那是1781年,而我是在一个宗教家庭里长大的天主教徒。当我弟弟还活着的时候我从来就不愿意承认有吸血鬼的存在,无论莱斯特是多么的迷人,无论他的说服是怎样的有力。但是如果在愧疚作祟,而我的心充满了悲伤并且已经说服了我自己是被诅咒的情况下呢?”

       “你是说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接受他?你疯了,路易!”

       “我疯了么?那么告诉我你自己的故事,大卫。你的情况和我的有什么不同呢?”

       我发觉我自己倒退了一点。“当然它们不同,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解释一下这一系列导致你打破了你的誓言,抛弃了你的朋友,放弃了你的灵魂和你的生命的事情!”第一次,路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温度,“或者如果你不能的话,向我解释一下这个。莱斯特在很早以前就想让你成为他的雏儿了。是什么让他这么多年都没动手呢?”

       “我——”我开口说道。但是他的最后一个问题让我无法回答。他是为了尊重我的意愿,我也许会这么说,但是尊重并没能够阻止莱斯特在巴巴多斯做的事情。那么,又是为什么呢?我不知道。而当我回望着路易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冷意窜过了我的脊椎。

       “我来告诉你,”路易说道,“你太老了。七十四岁了。莱斯特不想在你那逐渐枯萎的身体里将你转化。但是他的确想要你,大卫。他想要你。因此接着,伴随着一个奇迹般的巧合,你遇见了一个将人的身体进行互换的人,而你得到了这个年轻而又漂亮的身体?这实在是太聪明的做法了。那一定花费了莱斯特好几年的时间来找到这样的一个男人,来策划这件事情,这样你——”

       “不,”我说道。我倒退了几步,不想要继续听下去。“你错了。事情不是这样的。莱斯特与身体窃贼的事情不是提前策划或者——或者计划好了的。詹姆斯是个恶棍,不是莱斯特。莱斯特上了詹姆斯的当,掉进了他的陷阱,而我只是偶然才得到了这个身体——”

       “大卫,”路易说道,带着一种可怕的精密语气,“如果你和身体窃贼的这场冒险不是被莱斯特策划好的,如果它仅仅是一个巧合,那么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事情结束之后你无法回到你过去的身体里?”

       “我回不去了,因为莱斯特——”

       杀了他。

       我感觉到血色从我的脸上褪去。那些话语消失在了我的喉咙里,而我想道,上帝啊,帮帮我。上帝啊,帮帮我。而我听到了路易曾经的声音。Convenable。

       真方便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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